今年4月,西北大学心脏病专家罗德·帕斯曼博士得知一个坏消息,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突然终止资助一项3,700万美元的试验,这是测试一种治疗危险心律失常、已有1,500名患者参与的新疗法。这也是西北大学整体冻结资金的一个组成部分,联邦资助的停止可能造成数百个项目停滞不前,包括有望挽救患者生命疗法的临床试验。
整个春天,西北大学用自有资金偿付之前由NIH资助的项目账单,每月花费数千万美元维持实验室和试验不间断运行。目前,研究人员和管理层担忧这样的权宜之计难以持久维系。西北大学肿瘤学家丹妮拉·马泰博士表示,“我们的生存完全依靠校方输血,最大的问题是他们能坚持多久?”数十年来,西北大学一直庆幸并依靠不断增长的政府资助。
如今,这已经成为一种负担。联邦政府和高等教育长期存在的共生关系突然土崩瓦解,正在摧毁半个世纪以来行之有效的大学商业模式,并颠覆科学的运作模式。
自特朗普上任伊始,其政府削减或冻结了数十亿美元的大学科研经费 ,还提议缩减政府科学机构的预算。砍掉全美高校研究经费过半的联邦资助一直是特朗普施压大学唯命是从的主要工具之一。
一位特朗普政府官员告知媒体,西北大学7.9亿美元联邦资金遭到冻结对如今的高校科研人员而言,这种状况是一项彻底的转变——此前NIH、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和其他机构的联邦拨款从未出现问题。
每一年,数十亿美元通过竞争性拨款流向大学,资助有望实现尖端医学和技术创新的基础研究。哈佛和哥大,伴随拨款冻结而来的是一系列政府要求,包括招生和教师招聘的改革。然而,包括西北大学在内的其他高校,解冻资金的路径不尽明晰。
今年四月,一位特朗普政府的官员告诉媒体 ,位于伊利诺伊州的西北大学有7.9亿美元联邦资金将遭冻结,但该校一位发言人表示校方官员从未得到政府的详细说明或正式通知。特朗普政府也没有告知校方怎么做才能拿回这笔拨款,尽管西北校长已面见教育部长并讨论校园形势。西北大学官员表示给到NIH的账单根本没有支付。
《华尔街日报》看到的一封电子邮件显示,NIH拨款官员于4月被告知不要与西北大学和其他受影响院校沟通。该校科研人员称多个政府机构的资助均告终止或冻结。NIH没有回应媒体置评请求。
西北大学是特朗普政府打击反犹主义工作组(Task Force to Combat Antisemitism)确定为初始调查目标的十所学校之一。去年春天,这所中西部大学引发全美关注,当时校方管理层与亲巴勒斯坦学生达成协议以结束校园宿营。
2024年4月,西北大学爆发亲巴勒斯坦抗议活动西北和其他高校面临的不确定性有损大学数十年来的运作模式,该体系建立这样的一种信念基础上——科研有助于推动经济增长、技术创新和医学进步。
“失去外部资金,我们无法正常开展业务,”西北大学化学和生物工程教授乔什·伦纳德指出,他的实验室正在开发癌症治疗方法。责任感西北大学与联邦政府的关系始于国家安全紧急需求。随着二战爆发,华盛顿希望西北和其他大学协助培训数万名海军军事人员。
该校历史学家凯文·伦纳德指出,至战争中期,西北大学近三分之一收入源自政府合同。这笔钱用来为海军新兵提供住所和培训,新兵们学习包括导航、工程和航海在内的各种技能。这项短期加速计划中接受培训的海军见习军官们常常被蔑称为“90天奇迹”。
二战期间,西北大学为美国海军培训数千军人随着战争结束,政府资助的科研资金开始流入。1949 年,一位即将卸任的西北校长对校方日益依赖联邦资金深感不安。历史学家伦纳德表示“大家害怕接受拨款,因为可能会失去独立性”,他还担心教师留给学生的时间会减少。
当年一份财务报告显示,抛开最初顾虑,西北大学的联邦拨款持续增加,到1960年代初,项目总数突破500,拨款总额达到560万美元。对联邦拨款日益增长的依赖也反映出全美高校的实际状况。
冷战期间,联邦研究投资成为支持国家安全和对抗苏联发展的一个方式。1965年,约翰逊总统开启这种合作伙伴关系,不过他还要求其政府向20所精英高校以外的其他高校注入资金,前者所获份额约为联邦整体拨款的半数。
约翰逊总统在当年的一份内阁备忘录写道 ,这笔拨款产出“目前和未来所学的成果,从而为我们实现在卫生、国防、太空和农业等领域的诸多国家目标”。在西北大学,联邦拨款帮助种子工程和科学研究,甚至资助大学图书馆的建设。
到1980年代后期,接受NIH资助的西北大学化学家理查德·西尔弗曼实验室开发出一种后来成为治疗纤维肌痛、癫痫和神经性疼痛重磅药物的新型分子。
这个名为普瑞巴林的药物为西北大学及其科研人员带来14亿美元的特许使用费。西尔弗曼教授表示该突破实属无心插柳,因为当时自己正在寻求一种不同类型的分子特性,“于我而言这是一个意外之喜!”
西北大学校园展出的突破性药物普瑞巴林分子模型其他西北大学科学家也荣获诺贝尔奖,创造出提供糖尿病药物的技术,并为新生儿重症监护病房开发出无线传感器。西北大学估计其科研产出的经济影响高达30 亿美元,创造约14,500个工作岗位。学校管理层继续推动西北大学科研地位的提升。2023 年,研究经费首次超过10亿美元,这是学校引以为傲的一项里程牌成就。
反犹主义担忧与此同时,一股反对美国大学的社会情绪正在形成。长期以来,保守派一直在研究如何打击美国高等教育中被其视为自由主义和反西方偏见的方法。特朗普政府成员针对以色列-哈马斯战争的校园抗议,指责高校未能尽到保护犹太学生,并以此为由撤回联邦拨款。重点放在校园抗议以哈马斯战争为由,以此作为撤回联邦资金的理由,指责大学未能保护犹太学生。
2023年10月7日,哈马斯对以色列发动致命恐怖袭击时,当一篇有关犹太自豪感的学生社论变身反以色列标语之际,一个犹太家长团体已就反犹问题进行了一年定期联系。随着校园抗议和激进行为甚嚣尘上,该团体以西北大学对抗反犹主义联盟的名义发起动员。
去年春天,联盟成员沮丧地目睹西北大学管理层与亲巴勒斯坦抗议者达成结束图书馆外营地的协议——相比哥伦比亚大学和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等校园,这里的集会没有那么好斗。
2024年4月达成的协议承诺接纳巴勒斯坦教师和本科生,为穆斯林学生营造一个新空间,并让校园投资更加透明化。有人把这项协议视为避免执法冲突的典范。“我们希望通过一种与众不同的方式达成该目的”,为抗议学生提供支持的西北大学宗教研究系主任伊丽莎白·沙克曼·赫德表示。“对他们来说这也是一项学习经历。”
其他大学很快也达成了各自的协议。犹太家长团体创始人丽莎·菲尔兹·刘易斯认为这是对不良行为的纵容。她组织学生到华盛顿面见美国众议员埃利斯·斯特凡尼克和其他一直关注校园抗议活动的国会议员。不久之后,把哈佛和宾大校长赶下台的美国众议院教育和劳动力委员会要求西北大学校长迈克尔·席尔到国会作证。
2024年5月,席尔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和罗格斯大学的管理层一起来到国会,校长谈到自己在大屠杀中失去生命的先辈,并为其达成的控制抗议营地协议进行辩护。他在国会作证道,“我们都没有为10月7日后发生的状况做好准备,我向你们承诺,我们将采取一切必要措施来打击反犹主义。”
2024 年5月,西北大学校长迈克尔·席尔与其他高校官员在华盛顿参加国会听证此后,该众议院委员会发布了一份长达325页的校园反犹主义报告,责备西北大学一直向抗议者让步,未对学生进行充分惩戒。该委员会写道西北大学的所作所为“表明其严重忽视对犹太学生的保护义务”,委员会还在八月安排一次与席尔的闭门会谈。
一位西北大学发言人表示,学校管理层承认在应对10月7日后的反犹主义事件方面校方政策不够到位,但在修改行为准则并持续惩罚违规行为后,他们发现反犹主义举报显著减少。他指出,“西北大学绝不纵容反犹主义或其他任何形式基于身份的仇恨或歧视。”研发出突破性药物普瑞巴林的西北大学化学教授西尔弗曼公开支持犹太家长和校友联盟的努力。
他也对特朗普政府利用联邦拨款作为(对付高校)筹码表示理解。西尔弗曼指出,“作为一名科研人员,我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但我认为需要通过行动变革这种氛围”。
他希望这有助于在短期内解决问题,因为在问题解决前,“研究烂尾导致科学家为此付出代价,最终由美国人民承受损失。”其他科学家则更怀疑削减资金是否真是为了解决反犹主义问题。
西北大学犹太裔心脏病专家帕斯曼说,“我一直无法理解埃文斯顿本科校园的抗议活动与癌症或心脏病疗法存在任何关系。”生死攸关大学科学家通过其科研项目提案竞争并获取NIH和其他联邦机构的资助。
西北大学范伯格医学院医学系主任苏珊·夸金博士表示,今年3月26日以来,西北大学就没有收到过NIH批准的资助。校方发言人称超过1,300笔NIH拨款受到影响。
2024财年,西北大学共获得5.16亿美元的NIH研究资金。夸金表示,”我们面临的处境极为艰难,资助一旦终止后果不堪设想。”像其他高校一样,西北大学部分研究人员也开始接洽慈善团体和私营企业资助其科研费用。但联邦拨款一直是最大的科研经费来源,而其他资金源则更为有限。
本月,西北领导层制定新的成本削减举措,包括冻结招聘、潜在裁员和取消装修。校长席尔和其他高层在致信全校社区时写道,“我们深感遗憾的是,当前阶段的不确定性使得长期规划非常困难”。
并表示正在尽一切可能恢复联邦资金。本月参议院预算听证会上,伊利诺伊州参议员迪克·德宾就西北拨款冻结以及特朗普政府提议削减NIH预算180亿美元(约 40%)询问NIH主任杰伊·巴塔查里亚博士道,“如果研究正常进行,或许在某个病人的有生之年,他至少还保留一线治愈的希望,你怎么能不管不顾地放弃呢?”巴塔查里亚称自己希望高校资金中断问题能够得以解决,但无法提供时间表。他表示在自己出任NIH主任前,有关西北大学的决定就已经做出。
妇科肿瘤专家马泰共获得500万美元的NIH资助,用于支持西北大学及合作机构的69项癌症研究。这些试验测试包括黑色素瘤、结肠癌和胰腺癌在内的各种癌症疗法。
马泰表示NIH拨款用于支付研究护士的工资、临床试验协调者、以及CT扫描和活检等不计入保险的经费。自联邦拨款冻结以来,上述费用目前由校方承担。
位于马里兰州的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 (NIH)试验参与者包括一些患有罕见且无法治愈癌症的患者,他们正在接受符合其病情遗传特性的实验性治疗。马泰指出,“对这些癌症患者而言,该试验毫无疑问对其生死攸关。”帕斯曼的3,700万美元拨款正用于测试一种治疗房颤的全新疗法,房颤是一种影响约1,000万美国人的心脏病。
心律不齐导致血液淤积在心房并形成凝块,后者一旦脱落将引发大脑中风。房颤的标准疗法包括终生使用强效血液稀释剂来降低中风风险,其副作用是患者的出血风险较高。帕斯曼团队正在测试一种运行于苹果手表的新算法,当佩戴手表的患者心脏病发作时提醒其及时服药。到目前为止,该试验已在85个地点招募了约 1,700 人,目标是将受测者人数增加至5,000以上。
帕斯曼与NIH项目负责官员沟通过自己的状况,但表示后者未告知其是否或何时恢复注资。如果校方停止支付费用,且无法找到替代资金,帕斯曼预计将停止试验。
参与测试的患者可以重新服药,但项目一旦停止多年的努力和数百万美元的投入将付诸东流。帕斯曼说,“我们都备受打击,也很想知道是否会有未来。我们真的不知道。”